4. 下斗（小修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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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停本不想和陆小凤一起去“挖坟”。

他外号妙手老板，却从没做过半点生意，因为他认为，无论做什么生意，都是要折本的，“挖坟”这种损阴德的事，那更是折祖宗本的烂生意。

朱停不喜欢冒风险，他就想在那张宽大而舒服的太师椅上躺到天荒地老，哪怕天王老子来了，也绝不起来。

但朱停到底还是起来了，他不仅离开了那张太师椅，还和陆小凤、花满楼一起坐上了那辆前往潭州的马车，其中原因，他只承认是那个叫小吴的讲的墓中奇巧之物，吸住了他这个天才匠人的心。

小吴对自己表现出的口才十分自得，尤其是在花满楼对他表示赞许之后，他突然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，变得空前健谈，让陆小凤怀疑他是否很多年没有与人畅快地交谈过了。

但凡问他一个问题，你不仅能得到一个极尽详实的回答，还能得到由此延伸出的一连串话题和趣闻，小吴简直就是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来给人看。

在他讲述之前，陆小凤从不知道，原来“挖坟”这种事情，里面也有诸多门道。

放眼当今世道，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去从事倒斗的行当。求财的江湖人，走的多是外八行的路子，追求稍高的江湖人，要么想武道争锋，要么想开宗立派，只有彻底走投无路的，才会迫不得已去做这种下九流都看不上的活计。

对于这种说法，小吴嗤之以鼻，道：“这些俗人懂什么，想当年曹操讨袁的时候，设立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来专司盗墓取财，以充军饷，我们倒斗的，也算是吃过官家饭，古往今来，那些剪径的，放火的，走飞檐的，何曾有我们这般辉煌过？”

花满楼笑了笑，道：“确是独树一帜。”

得到认可的小吴满意地点了点头，看起来神采飞扬。

陆小凤见状，突然起了逗他的心思，便问道：“既然你们这行当初如此鼎盛，如今怎么却是没落了？”

小吴听出他语中的玩笑之意，两只眼睛却还是瞪了过去，道：“谁说我们摸金校尉没落了？我们只是名不外传罢了！”

陆小凤饶有兴趣地道：“我只听说过名不虚传，这名不外传何解？”

小吴这次没有急着回答，只道：“马为形，白为色，命形者，非命色也，命色者，非命形也。”

陆小凤已习惯了他的直言直语，乍见他弄起玄虚来，心里顿时跟猫抓似的，急道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小吴笑而不语。

花满楼沉吟了一会儿，道：“以物型而论，则白马是马，以马色而论，则白马非马，此为公孙龙子的白马论，意指在不同的限定范围内，对事物的定义不同。小吴的意思是，有土夫子在俗世中颇具盛名，但其本身并不以倒斗著称，对吗？”

小吴抚掌赞道：“不愧是大家出身，理解的丝毫不差。”

陆小凤听了两人对话，眼中霎时迸发出两道精光，道：“如此说来，我可能还结交过此类人物，让我猜猜，霍休是不是其中之一？”

小吴古怪地看向陆小凤，道：“怎么扯到他头上去了。”

花满楼倒是明白他的意思，道：“你怀疑他，是因为五十年前他赤手空拳出来闯天下，忽然奇迹般就变成了天下第一富豪？”

陆小凤笑道：“然也，他这个人确实很有赚钱的头脑，我不信他手里没有一些特殊的赚钱门路。霍休为人孤僻，作风低调，要真是在暗地里干着倒斗的活计，我也不会意外。”

小吴摇了摇头，道：“我们这行里的确有个很出名的霍家，却不是霍休的霍。”

陆小凤的笑像是被人突然打了一拳般凝固了，他追问道：“真不是霍休的霍？”

小吴道：“真不是。”

陆小凤看他态度坚决，一下便摊在座位上，泄气道：“可惜，可惜，我还以为这回又能让霍休请我喝顿酒了呢。”

小吴拍了拍他的肩膀，道：“等这趟回去，我请你喝酒。”

陆小凤道：“他家藏有两百年的女儿红。”

小吴不屑地道：“我家还有上千年的宫廷御酒呢。”

陆小凤震惊道：“你怕不是在安慰我吧？”

小吴斩钉截铁地道：“真的，我以前从一个西汉的墓里倒出来两坛，现在就在我家地窖下面放着。”

陆小凤瞬间一扫阴霾，精神焕发道：“好，一言为定！”

小吴对花满楼和朱停道：“到时候，你们也一起来啊。”

花满楼笑着应了声好，他知道朱停也是爱酒之人，便对他道：“朱老板，你再不吭声，怕是就要错过佳酿了。”

朱停自上车以来便一直靠着车厢作假寐状，此刻只淡淡道：“你要是请他喝酒，就别叫我，要请我喝酒，就别叫他。”

小吴想起陆小凤之前说过他们闹翻的事，便道：“人都来了，嘴还硬着做甚。”

朱停一听，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，道：“冲你说的机关，我才走这一趟，你再多话，现在就停车让我下去。”

小吴把手放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，道：“得，您老息怒。”

随后他小声吐槽道：幼稚不幼稚。

花满楼忍俊不禁地打开折扇，遮住面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