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四个纸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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驶离苏小姐家不久，罗秋恒将车停在路边。从车的后视镜里，他只能看到他刚离开的那个建筑零星的灯火，从浓黑的树丛中透出，像一些看不清道不明的眼睛。

夜色深沉，寒凉从他的指尖慢慢攀爬，直到浸透到他整个人。树丛中不知何时浮起了乳白色的夜雾，贴着地面的植被蔓延着，倒衬的这夜，更加漆黑。

他不懂如今的这一切怎么忽然就起了变化。他也不明白他和苏小姐之间怎么就起了无形的墙。还会有更坏的情况出现吗？夜色中，不知从哪里传出几声奇怪的鸟鸣声。车窗的后视镜里，那原本就点点的灯光又熄灭了许多。夜已经很深了。

罗秋恒叹了一口气，发动了汽车，朝着自己家驶去。苏小姐住的这一带植被长得灼灼，想来在炎炎夏日，开车经过这条路，阳光透过树冠，星星点点的洒落，鼻翼间会充盈着花香，大概会有童话王国的感觉。而在这样的秋夜里，冰冷的浓雾，那些墨色的枝条偶尔伸出，倒像是一个黑色童话的所在。罗秋恒开车开得分外小心，加上这一天的奔波，和丁如山的两次会面，他觉得身心疲惫。真是漫长的一天啊！

有同样感受的，还有丁如山。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，这一天确实应该耗尽了他的精神。所以，这一夜，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灯下读书，而是早早地躺在了床上。狱卒们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。

觉得不对的，是丁如山本人。自从那个灵魂入住之后，他的身体就像注入了无穷的生机，虽然外表上看，他已经垂垂老矣，但这层随着岁月老去的外表倒像是一层保护色，保护着他始终充满力量的年轻的内里。

上一次，他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一切：他得到特批的书架、那张被牢牢固定在地面上的铁床，铁床对面那粗粗栅栏的铁窗，以及那些走来走去的狱卒在他面前扭曲、破碎、崩塌时，他闭上了眼睛。他知道，当周围这些像肥皂泡般破裂后，他会沉入深深的虚无中，待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，一切都会恢复如常。就像只是做了一场可怕的梦。

但是，从他睁眼开始，他就感到了这一次的不同。

是的，周围的一切还是和之前一样，书架、床、铁窗以及狱卒。不同的，其实是他的身体。他从睁眼开始，就感到了疲惫。这是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。当然，他不会去问他的“租客”，主要也是不敢问。他私心里想着，大概是上一次要安排那个凑巧的会面实在是一件费力的事情，那个灵魂竟然因此还脱离了他的身体，去了那个荒原。虽然最后并没有实现他和他之前的设想，但这个过程确实也让他那个厉害的“租客”奔波劳累了许久。

他原本以为，他的“租客”要在他的身体里休整一段时间，然后再次着手去安排上一次没能实现的会面。毕竟，时间于他们而言，有的是，虽然每次都有些许不同。结果，他却让他去联系了苏雯丽。联系苏雯丽有什么用呢？她虽然自信、聪明，在这个年代算是个有主见的新女性，但她就是一个凡人，有什么用呢？但他让他去做，他也就做了。

更让他没想到的是，先来找他的，竟然是罗秋恒。对罗秋恒，丁如山其实是有几分好奇的。他的“租客”那么厉害，却要挖空心思去对付，说对付有点不准确，应该说“设计”才对，却挖空心思去设计一个探长。为什么？那个罗秋恒到底有什么不同？带着这样的心思，他早上终于见到了罗秋恒。

实话实说，他是有点儿失望的。那个探长，长的不错，身材很好，头脑也够机灵，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华人探长而已。但他所期待的，甚至他的“租客”所期待的，竟然都有赖于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人。他实在有些困惑。不过，他也记住了罗秋恒的眼睛。那眼睛的深处，似乎藏着一把利剑，他甚至感到了森森的寒意。

“他可不是普通人，只是，他还不知道他是谁。”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，依然带着丝丝的疲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