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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之楠也不知道从何问起，她求助似的看向赵远城。
赵远城见过太多的人间惨剧，天然的对哭泣产生一种免疫能力。
“哭完了就说说吧。”赵远城冷硬道：“你的杀人动机、目的、手段？”
卫东红抬起脸，已是满面泪痕：“为了强强。”
卫东红儿子，大名陈志强。
“强强五岁的时候，我和他爹就离婚了，强强就跟着我过。他亲爹是个赌鬼，这么多年一分钱抚养费都没给过，我靠摆摊卖货养活强强，供他上学念书，最难的时候，他还休学了一年。”卫东红哭着，回忆起这些年来的不易：“那么个孬种居然能生出这么好的儿子，你们都不知道强强有多懂事，从小就跟着我出摊，省吃俭用的。上完初中本来可以上高中、上大学，他说不忍心看我这么受累了，就上了个技校，边上边打工。”
“后来强强技校毕业，分到钢厂上班。钢厂三班倒，累是累了点但是挣得多，强强忙了回家的时候少，孩子就跟我说，我忙活了一辈子，是时候找个后老伴一块享享福过点清闲日子了。后来就有人把我和张福才撮合到一起了，张福才比我大十好几岁，但是信佛，十里八乡都说他人老实，带着个闺女过了这么多年也没再找，跟我是一路人。”
卫东红哭着哭着，仿佛失去了力气，她趴在桌子上，呜呜咽咽：“我俩过了没二年呢，强强就出事了，在厂子里干活的时候，手绞进机器里了，十根手指头啊，十根啊。医院说至少要二十万手术费，才能给他接上，我一辈子也没攒过那么多钱啊。我去找张福才借，我是借，不是要，等以后我还他，我当牛做马的还他。这个十里八乡的大善人跟我说，他得和他闺女商量商量，他们商量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，张萍萍就用那种看骗子的眼神看着我，说不能给。”
“我已经给他们跪下了，我说这个钱我肯定还，当牛做马，只要能保住我儿子的手。可张萍萍说：你今天是这么说，明天不还了呢，是让我爹和你离婚吗？那我们家不是人财两空吗？就差十万块钱，强强十根手指头就没了，他才二十岁，他做错了什么？！你们告诉我，张萍萍和张福才不该死吗？！”
孟之楠可以宣告杀人犯死刑，但她无法评价一位作为母亲的心。
她问道：“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杀死张萍萍的。”
其实这样问也对也不对，在卫东红的计划里，死的不光是张萍萍，还有张福才。
卫东红抹了抹眼泪，她脸上第一次出现笑容，是那一种心愿得偿的畅快：“我其实没想她死，她就是个疯子，死不死的有什么所谓，相比于她，我更恨张福才一点。”
孟之楠凝眉：“一定要这样吗？”
卫东红面容上泛起一丝冷笑：“起初我只是想报复他们爷俩，我的强强失去了手，他们也别想过得顺心。我在佛堂的门槛前洒了油，张福才去念经时候踩到摔了腿，看他每天腿疼的睡不着觉，我竟然这么舒服。后来张萍萍疯疯癫癫的，我和张福才去看过她一次，连她亲爹都不认识了，嘴里骂骂咧咧的。张福才看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儿变成这个样子，比死还难受。看着他们爷俩这么痛苦，我是真的很高兴－－强强手指没了，我比他们痛过百倍千倍。”
孟之楠想起自己找到的那些线索－－写有李大友秘密的日记本、明净法师宣扬附体的经书、连接着卫东红手机的蓝牙音响。一一串联起来，此刻都能解释通了。
孟之楠缓缓道：“所以你和你儿子合谋，先在李立春那里拿到了李大有的日记本，再将日记本送给张萍萍，她本来就疯疯癫癫的，了解到李大友情况后发病时胡说。你又买了宣扬附体、驱魔的经书给张福才看，给他灌输张萍萍不是疯了，而是被李大友附体的想法。张福才爱女心切，将疯了的张萍萍带回家中佛堂教化，你趁此机会，利用提前摆放在佛堂里的蓝牙音箱，告诉张福才想要将李大友鬼魂驱走，就要动用刑杖，乃至于后来的分尸也是你提出来的。而张福才还以为是自己修的正法，听到了佛意，警察讯问他之后，也只会觉得张福才是迷信巫术。”
多么缜密的心思，卫东红这样一个小学都没读完的农村妇女，居然能将每一步谋划到如此细致，让一切都能够按照她的想法进行。孟之楠突然觉得后背涌上一股恶寒，她回头看向窗外，阳光正盛。
“你命可真好啊，又聪明又漂亮又体面，我强强那么好的一个人，怎么没有你命一半好呢。”卫东红看向孟之楠，眼里流露出羡慕：“你说的差不多，不过强强什么都不知道－－不是我包庇他。我只告诉他，张萍萍想了解些关于她亲妈家的事，但是怕惹麻烦，不想让她妈家知道，强强就愿意跑这一趟。你说，我强强是个多好的孩子啊，因为他们父女，他连手指都没保住，却还是愿意为他们干这干那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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